李连杰:功夫巨星的创业路
主持人:杨帆
嘉 宾:李连杰 著名电影演员、慈善家、国际性公益组织壹基金发起人
李连杰,1963年生于北京,1971年走上习武之路,共夺得大小冠军五十余次,是70年代中国武术界的常胜将军。1982年,推出处女作《少林寺》轰动全国,并引发继李小龙之后第二次全球武术热潮。之后拍摄了《黄飞鸿》、《霍元甲》、《投名状》等多部经典电影。2007年正式创立中国红十字会“李连杰壹基金计划”,2009年荣获“2008年影响世界华人大奖”,并获选为美国《读者文摘》2009年“亚洲英雄”。
海啸的发生让我决心创业
主持人:李连杰始终走在星光大道上,从小就是武术明星,后来是武打明星,现在是好莱坞巨星。今天你走进了慈善事业,你认为这是在做慈善事业,还是在创作企业?
李连杰:我觉得我是一个企业的创业者。因为,我的人生就好像三部曲一样,第一步就是我花了10年的时间学习武术,在武术这个领域里做了一些可能被大家认同的工作。后来我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从事了电影事业,不管从大陆电影,到香港、亚洲地区,后来走到欧美,这是第二个人生的阶段。第三个人生阶段是经过了1997年到2004年对于生命的探讨,我花了7年的时间研究生命,最后海啸的推动,使得我决心要创业。
主持人:你现在做的壹基金在我们的理解中就是慈善事业,你却总说是在创业,它跟创业是什么关系?
李连杰:我说的创业就是怎样创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公益慈善。我们有时候喜欢用慈善,有时候喜欢用公益。两个不同的词,慈善,大家多数人理解好像不是一个事业,就是给予一些资金、给予一些物资,帮助一些有困难的朋友,我们叫A to A。你给多少钱买多少轮椅,给多少钱盖所学校,给多少钱挖几口井,这个是慈善。但是我们的定位更像是公益,更像一个社会企业。
主持人:做企业都是有诉求的,李连杰的诉求是什么?
李连杰:公众利益。公益事业,其实就是公众的利益。我花了很多时间去研究,在人类的结构里基本上有三种力量,一种是政府的力量,制定政策、法律等等;第二种力量就是企业的力量,企业包括社会组织、各种大团体、各种妇女协会、青年协会、企业家联盟;第三种就是个人,个人的力量,个体的力量。
我们大部分一直探讨的都是前两种,而壹基金想寻找的就是第三种力量,就是如何推动人的改变。其实壹基金想做像阿里巴巴这样的一个平台,对整个公益慈善产业推动的一个平台。你没有这个平台,大家没有资讯,很多富裕的人捐钱不知道捐给谁,有很多需要帮助的人不知道怎么申请钱,供和求之间没有一个平台去交换资讯和探讨。所以壹基金的定位是很清楚的:壹基金一家人,全球一家人。我们生活的这个地球,我们要保护好它,交给下一代。这个做不完,政府做不完,每一个国家做不完,联合国也做不完,但是我们要做。尽可能尽起我们作为这个家庭成员的责任,把这种价值观传递给下一代,再传递给下一代,经过几百年、几千年,一路传递下去。技术操作层面,我们希望做简单些,每个人、每个月1块钱,每个人、每个月1小时,从这里开始,让你没有借口说我不做,我1个月没有1块钱。
物质是否能给人安全感?
主持人:反过来讲,我们还是要追溯一下李连杰为什么有这样的一个想法。你的星途之路非常坦荡,做到非常巅峰的时候,有这样的一个行为,它的来源是怎么样的?
李连杰:最大的改变是在1997年。我后来反过来去研究的时候,我觉得人类不管生活在任何制度下,一开始人类最需要得到的是什么?幸福快乐。最怕的是什么?没安全感。所以要多赚点儿财富来保证安全感,有了安全感我们才会幸福快乐。所以要上好的教育学校,好的大学,留学,回来以后在国企也好,创业也好,你创造自己的财富,希望创造一切的价值。第一,在精神层面证明你与众不同,我没白活,我对社会有贡献,创造一种被认可、有贡献的感觉很重要。第二个阶段就是创造财富,这样安全感的问题才能解决,才能创造幸福。
但是当人生走到某一个阶段,你会突然之间反思,我曾经拍一部戏赚过一千多万港币,后来赚了一千万美金。因为你变成一个公众人物,越来越知名的时候,你周围的环境就变了,很多企业家、名流都会接触,政界、商界都会接触。你发现这些人,一个股票打了个电话就是几十亿、几百亿,像基金经理,都是投资这个30倍收益,投资那个50倍收益,数据概念完全不一样。物质真的能给人安全感吗,还是只能给予一定程度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呢?
1997年的时候,我就看到很多身边的百亿富翁们苦恼满天。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不能提他的名字,他是几十亿、上百亿美金身价的人。我陪他早晨跑步,他七十多岁了,跑步的时候很痛苦地跟我说,连杰,你看我这大儿子真不争气,二儿子真的有才能,就不听我话。他很痛苦。所以你会发现佛家、道家、儒家思想其实很多都在探讨,真正快乐的是你的内心,而不是物质本身。我们要驾驭这个物质,而不是被物质驾驭。我们现在的人,太多人反方向走了,就是缺乏对生命真正的认知。
所以我花了7年时间,日以继夜地在研究这个东西。比如科技,我们以前的人8小时工作,下班就回家了。现在因为有了高科技,有了电脑、手机、短信、E-mail,无端端地把我们的工作时间从8小时延续到14、16个小时。临睡觉前还看看明天干什么。高科技带来了大量的资讯,提高了创造财富的机会,但是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太大的压力,所以才造成如今的局面。为什么人类每年死于自杀和忧郁的病人比死于战争和自然灾害的都多,每年将近100万人是因为这个而放弃生命的,这是太遗憾的一件事,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开始研究很多这方面的问题。{分页}
1块钱不少100万不多
主持人:您觉得您承担这个角色是当之无愧,也是很适时的,是这样吗?
李连杰:我觉得做任何事如果成功,需要中国人说的天时地利人和,大的环境各方面的因素。比如说,我们在80年代改革初期,去做这种事可能不现实,因为大家基本的温饱还没得到解决。邻居、朋友结婚,我们能送的就是一个脸盆、一个暖壶,只能送一些我们力所能及的东西,我们自己都还面对物质的缺乏。
不仅仅是中国,任何一个发展中国家或发达国家,你会发现在它经济腾飞了以后,城市基本温饱解决了,其实这个市场就具备了。因为每一个人都有一种善良、慈悲,或者叫爱心的这种本性。当自己的温饱解决了以后,这种社会力量就具备了。
我在2005年做了大量的全球市场和中国市场调查,美国一家顶级公司帮我做大陆的市场调查,叫贝恩,麦肯锡帮我做台湾的,BCG(波士顿咨询)帮我做香港的,全世界最大的3家咨询公司帮我去调查中国人想什么,中国人愿不愿意做慈善,为什么中国人不做。大约花了6个月时间。如果是一个真正运营的企业,你要请这样的公司做一个13个人的团队,半年的工作社会调查,大约要100万到200万美金的成本。他们是给我们免费的。当时我调查的数据是说,平均高中教育程度的人年捐款能力在34块人民币,大学毕业的大约在100到200、300之间,博士生和研究生或者更高的社会白领阶层的人基本上年捐款能力可以到450块左右。那我的定位反而是1块钱,自觉自愿的,我觉得这才是真诚的和持久发展的。如果走一个形式的,可能只能做一两个月,两三个月。
主持人:我觉得您调查的非常严谨,对精神方面您是怎么样考量的?您觉得中国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怎么样子的?
李连杰:基本上95%以上的人都愿意做,是因为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所以愿意做。但是大家为什么不做,有几个问题:第一,没有一个公信力非常强的慈善组织。第二,捐款不方便,不知道怎么捐。第三,没有透明的结果。就是我捐了以后,真的解决问题了吗?还是在过程当中就被吃了、喝了、花了、用了,这钱有没有真的有一个结果出来。第四,没有一个持续捐款的文化。也就是说水灾来了我捐一个,你没有一个基金呼吁我平时老捐,你没有告诉我原来每天都要捐,或者每个月都要做,因为我们一直在等待事情发生了再做,没有任何一个慈善组织鼓励我,我为什么每天都要做。壹基金必须要解决这4个问题,只有把这4个问题解决了,它的基本善款就可以有序进入了。
主持人:您还记得第一笔基金,第一块钱是谁的?
李连杰:来自于几个朋友。在香港是来自于几个朋友,在大陆也是来自于几个朋友。
主持人:第一块钱是谁的?
李连杰:说不清,一块钱很难计算。因为我们更注重的是人的参与,不是金钱的多少。我从来不去计算得与失,我觉得到了我这个年龄,到了连在海啸中死了都不怕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怕了。在那两年中我跑遍了全世界高等学府、高等基金会去拜访,包括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红十字会,探讨全球最先进的经验,花了多少学费,多少吃住交通,这个都是有成本的。我请了多少中国法律界的精英去研究国务院的管理条例,将来基金法的可能性,中国的法律结构,因为你做一个好事你不能犯法,你只有把它研究透了。
我一直不去讲,不去标榜钱花了多少,代表一个慈善做了多少,因为这要量力而行。我一直跟大家说,1块钱不少100万不多,因为能力不一样。我不会标榜到底花了多少,或者计算我一年半没有拍电影损失了多少。所以我们有形资产的现金是1亿3000万,但是投入在这个架构里边的无形资产不能数。
主持人:您应该告诉我你说肯定是我的,因为这份创意仅仅哪里只值1块钱?
李连杰:很多企业,我们的很多合作伙伴,他们的价值给予,就是技术性的提供,这种专业人才提供的价值都是非常高、非常昂贵的。
1人+1元+每1个月=1个大家庭
主持人:我明白您今天拿出来这么多精神层面以及物质方面的东西来做这样一个慈善事业,也是因为这样的行为得到了全球人的关注,不仅仅是全国人民的关注。您跟布莱尔先生也就此相关问题做了一些签署性的文件,我觉得您的这些行为能够得到全球各界关注公益人士的支持和关心,已经足以说明我们的意义所在了。
李连杰:有记者曾经问我,他说你们双方合作有没有一个具体的项目,大部分常人推断会说,那是一个什么项目,因为我们希望看到有一所学校,有一个养老院,有一个内容出来那才叫做事,要不就不叫做事。我经常会反问说,我们有没有思考过,在2006年12月14日,我对全世界说我要创立这个基金,抖抖地说那句话之前,我们有多少电视媒体、网络媒体、报纸杂志在一年之内,多少人探讨公益慈善。到了2007年、2008年,因为壹基金和壹基金全体家人,包括媒体、企业共同的推动加上天灾等等的因素,你看今天有多少媒体都自愿在探讨这个主题,能为社会做什么,这就是一种推动,对整个产业的推动。
主持人:对,这就是你3年来的贡献,如果真的说还有量化的东西在的话,那么这就是一个结果。我记得在2007年的中国领袖年会上,上午快结束的候突然宣布一个消息说李连杰先生莅临现场。当时很多人很诧异,李连杰,一位国际巨星,大家都是企业家,他又有什么功夫呈现呢?但是在接受了你的一番话之后,大家是很震撼的,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你把这个会的主题又提升了一些。
李连杰:所以在过去两年里我很感谢企业家俱乐部给我这样一个机会。也因此在汶川地震之前,很多的中国企业家通过企业家俱乐部这一次年会,结了很多很好的缘分,站出来给我上课,包括长江商学院,包括马云先生,包括招行马蔚华行长,很多。现在你看到壹基金主要的支柱都是那次结的缘。因为这样结了缘以后,建立的一个集体的力量。所以汶川地震的时候你才发现突然壹基金怎么冒出来做了这么多事,怎么他连飞机都调动起来,因为我们有人有控股的民营的航空公司,有人有控股的仓库,有人有汽车,所以整个产业链就能够自己接通了。
我很感谢这些企业家。因为作为一个年轻的创业者,那些企业家们从创业这个角度来讲都是我的老师。所以在那之后很多企业家把我拉到蒙古,拉到杭州,拉到各自他们的单位里边,给我上一小灶,提升我对整个产业创业的理念,怎么样把产业链打通,供求的关系、国家的政策环境、中国人的素质、中国人对慈善的理解,这些真的很让我感动。而且他们到后来、到现在全部是壹基金的专家义工,全部都是。
他们有很多成功和失败的经验,会告诉我们后边的人少走弯路,而且他们因为有些已经是成功的社会精英,他的言行可以影响几万人,几十万人甚至于几百万人。这种渗透力,这种无形资产,我真的觉得是了不起的。所以我跟企业家们,跟社会精英们,我说我要你加入,你可以选择1块钱,你可以选择1个小时,1个月。因为我觉得比起那1块钱,那1个小时,以他的智商,你可能给他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我那时候去哈佛大学,他们教授说李连杰你很厉害,一般的人进到哈佛大学商学院谈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说,我要学一个知识,怎么样做点对点的事情,他说你厉害在于,你一来不是说要钱和不要钱的事,你一来就是心对着心来的,他说这是商业最高的一门技巧,就是直指你的心。我给你写一个名字就是“爱的传染”,我传染你,你传染他,这个爱的传染有多少人群,那些人他用1个小时回馈社会的那种力量,是任何一个公司、一个团队、一个企业做不到的。我说一句话也是我最近经常说的,给出去的才是自己的,你以为是自己的,其实你只是保管而已。
结语:他是亚洲最贵的电影演员,却称自己是一个乞丐和疯子;他是家喻户晓的武打明星,却捧走了世界经济论坛的水晶奖。2008年,李连杰再次登上了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上次他登上《时代周刊》封面还是2002年《英雄》上映时,那时,他的身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电影明星,他的身边站着张曼玉、梁朝伟、章子怡等人。
这次,封面上只有他一个人。一身黑衣的李连杰半蹲着,安静地看着镜头,没有摆出武打姿势。《时代周刊》说,李连杰缔造了从武术家变成慈善家的“杰世界”(TheJetAge)。这次改变,他所扮演的角色成了创业者,他所创立的事业就是为这个世界带来慈善和公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