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 濛
李一火了,是被一群商界和文艺界的成功人士捧火的。这个十年前还不名一文,靠着替人看病讨生活的道士现在俨然成了这个社会的中坚力量和经营阶层的精神导师。只不过李一的手段却和常年云雾缭绕的缙云山一样充满玄幻。七天不吃饭、只喝水的静思是道家传统的辟谷修炼;使用220伏的电流诊断未来将罹患的疾病却难以用科学的视角去审查。然而马云们、张纪中们却竞相来到这里,缙云山上清爽的空气绝对不是主因。
(道长李一近年来在中国名声大噪,他主张用道学的手法治病养生,用道学的观点沉淀生命。据说皈依李一的弟子已超过三万,其中一半是商界的风云人物,福布斯排行榜上的中国商人几乎都来找过李一。而张纪中夫妇竟然为与李一相处的半个月写了一本《世上是不是有神仙》的书。)
翻来覆去地看,道长李一在治病救人的层面上和“神医张悟本”有着些许类似。神秘论和无知是宗教生长的土壤,科学进步则是他的大敌。而现在,又是什么蛊惑了这个社会里知识层次颇高的文艺人和最有身价的商人。难道是李一长达142分钟的胎息闭气大法(有人戏称李道长的闭气时间已经超过哺乳动物的范畴进入两栖动物类),还是那看似荒诞不经的通电测病?
事情也许与商人的职业相关。企业家是市场大戏中最难扮演的角色。攻城拔地在于一人带来难以停息的忙碌,杀伐决断系于一念带来无穷无尽的焦虑。这是一个最没有自由的职业,也是一个角色感极重的职业。传统的中国士人往往有“隐士情结”和“游侠情结”,不为其他,只为那无丝竹乱耳,无案牍劳形的片刻随心所欲。当今的企业家却停不下来。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让慢成为一种奢侈,让整个社会的气息浮躁不安。对企业家们而言:进入角色就失去自己,而退出角色就失去世界。
但是仍然可以有一些瞬间使职业商人们忘记自己的角色。比尔盖茨每年都会去一个小岛上静修,此间任何人都不可打扰。李一让每一个商人在仰头就可以看见四角的屋子里守着矿泉水呆上七天,期间不得和任何人说话。如同在冒着气泡的酸液里面滴上几滴碱水,也许可以让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满脑子市场业绩的商人们内心稍稍平和。商人像是在城市的钢铁森林里横行的猛兽,不停地掠食和躲避竞争对手的骚扰让他们的神经无法松弛。尽管他们成功地演绎弱肉强食的进化法则,但缺乏张弛有度的调节,再强悍的机器也可能会在无法预料的时点崩溃。也许是与公司保持一点距离才能跳出“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怪圈。也许是为了在鸟语花香的道观里,涤荡身心,暂时解脱金钱与庸俗的羁绊。于是马云们走进道观,不是因为信仰。
在那个片刻,替代姹紫嫣红的是一盏枯灯;替代雪茄香烟的是几缕清香。不再反复地开会,只是静静地坐着一片禅布。你争我夺归于平静,功名利禄化为浮云。多么美好的状态……只不过对于企业家,这只是一个奢侈的瞬间而已。他还要进入那个纷繁复杂的世界,再次拼杀。因为做企业如同骑鳄鱼,要么一直骑着它,要么下来,然后被他吃掉。
十字军出征的时候,会有神父为他们洗礼,洗刷掉他们身上即将沾满的血污。而中国商人们的“进攻”似乎少有信仰的支持。中国商人是个有着特殊痛苦的群体,在社会底层呆了几千年的他们只是在最近三十年里突然成为超级明星与英雄。他们在这个社会的传统与历史中找不到自己的精神指引与坐标。
中国的很多民营企业家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当年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是为了挣一些钱改善生活水平,而当自己不再因生活而为钱发愁的时候,他们开始和自己的圈内人对比,力求自己达到别人的高度。但是当自己战胜种种阻碍到达最高峰的时候,迷茫随之而至。生意越大,空虚感却越强。如同尼采的呓语:登上高山之巅,俯瞰苍黄,感受到的竟然是废墟和荒凉。
顶级的商人必然承受顶级的孤独,如同处在食物链顶端的物种往往数量稀少且千里独行。但是他们却是最有征服欲和战斗力的。没有一个商人不想更有钱,更成功。他们愿意为此无限奋斗。然而拥有最大的公司、最多的金钱、最高的地位似乎是一件恐怖的事情。“一览众山小”的时候既有豪迈也有悲凉,而“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时候,更多的体验应该是一种失去目标的恐慌。
当生意场上没有太多对手可以去征服的时候,富豪们愿意用很大的赌注去征服自然。王石在万科的生意越做越大的时候,选择去爬雪山,也许他觉得世间的游戏已经不能在勾起他战斗的欲望,世界第一高峰倒是值得征服。国外的富豪们青睐荒野求生类的游戏,俄罗斯航天局刚刚开发出的太空旅游计划已经被世界富商们排满了两年的日程,尽管飞上太空来观赏地球存在着很大风险。也许他们的念头和王石如出一辙。然而当这个世界上可以被“征服”的事物都已经被富豪们体验过之后,他们的心又将放在何处?
下一步要做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赚更多的钱,赚更多的钱又是为了做什么?这是一个有关价值体系的拷问。基督教为此说:“那是上帝的赐予,不是你的。”佛教为此说:“四大皆空,都是身外之物”,稻盛和夫曾经和马云有过做企业到底是为什么的对话,最后马云认同了稻盛和夫的做企业实际上是利他的结论。但是“放下”和“无为”恐怕难以说服本性贪婪的商人们。于是有商人希望在回报社会中寻找慰藉与出口,有人索性遁入空门,更有甚者走向另一种极端的放浪形骸。
实际上宗教只是一种形式,教徒们只不过通过它明确了自己是谁。虔诚的天主教徒认为自己是上帝的子民,从而谨守十诫。而中国的企业家们到底是谁?在这个纷乱而略显疯狂的世界上,恐怕少有商人做过认真的思考。当他们不认同自己只是赚钱工具时,赚钱就让他们迷失;因为不甚明了个体的价值到底是什么,所以他们经常失去寄托。
对于貌似强大的他们,其实经常会被一个问题困扰:那就是,将心放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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